记忆（2 / 2）

后来发生的事——

那是他还能看见各种奇怪而吓人的东西的时候，古宅里的那道白是他看见过的感觉最没危险的奇怪东西，也是他第一次去尝试接触的鬼怪。但那时他还太小，翻不进那铁门，只能一有空就跑到古宅门前，隔着铁门和那个白影絮絮叨叨地说话。他还记得，当初他被周围人当成爱吹牛皮的小孩，天天被笑话，心里憋闷，才没事跑来跟这白影一顿输出，即使它做的回应只有见到他来，就靠近到铁门这边而已。

那是连他自己都淡忘，觉得不重要的记忆。而此刻，看见面前的小孩撕下一张作业纸，向他展示，他才终于回想起来:

“我觉得你应该长这样！”过去的知远举着自己画的简笔画，大声嚷嚷。

他变化成画上的线条模样，面前的小孩赶紧摇头:

“不对不对，你应该是个人，只是我画得丑！等我学了画画，我会画个更好看的！”

小孩一边说，一边指着画，认真地解释:

“这两条是辫子！是麻花辫！然后你穿的应该是裙子！红裙子有点吓人，所以应该是白裙子！哦不对不对，你好像是死了，所以裙子上应该还是有血的！染血的白裙子！这把胸口上的刀应该是你的死因！以上这些只是示意，示意！你应该是个人样！就是我画不出来！”

知远知道自己最后也没去学画画。他很快就要上学了，同学、老师、家人、朋友、作业、考试、玩闹……太多的东西占据了他的脑海，他渐渐地看不到鬼怪了。当他开始看不见鬼怪时，他第一个看不见的就是它。那时他还伤心了一阵，以为它不愿见他，但发现其他吓人的东西他也渐渐看不见之后，他又开心起来。他最后只把那道白当成自己压力之下的幻想。他需要找个什么倾诉，它就出现了；他长大了，成熟了，就看不到了。他以为它是不存在的。可现在，心底传来的另一半感觉，却是如此清晰:

时间还在流逝。面前的小孩来的频率越来越低，说的话也越来越少，有时还和其他的色彩高高兴兴地路过，看都不看他一眼。直到有一天，小孩过来，说了些话，最后却疑惑又失望地看着他，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一样。后来，小孩又来了几次，每次都是失望离开。再后来，他再也不来了。他的形象开始慢慢模糊，渐渐变成色彩，渐渐褪去颜色，渐渐连路过都不路过了。知远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，像是缺了一块。可他的心，本来就是空的啊。

不对，这不是他的心！知远终于反应过来，到底发生了什么——这应该是古铮的记忆。古铮说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，所以把记忆分享给他，他沉浸在她记忆和感受里，一时忘了自己是谁。而现在的两份感受，一份是他自己的，一份是他所感觉到了，古铮的感觉。

在纯白的世界里，时间还在流逝。好像来了些非常灼热刺人的光，单单靠近一点就会融化。好像它们发现了她，好像它们用什么把她抓了起来，然后丢进古井里，上面压上什么。她知道自己活动的边界变小了，但感觉更舒适了。她好像一下子就强了起来，清晰了起来，记起了很多她知道，但已经不在乎的记忆。后来也不知道被做了什么，她又混混沌沌，昏昏沉沉，不知道自己是谁，要干什么了。直到有一天，她睁开了眼睛。

在睁开眼的第一秒，一个明确无比的念头，出现在她脑海里——

我杀了她全家。